──世界那麽小。

當晚方鐵軍輾轉反側一夜，越想越覺得秦遠留在北京的事沒那麽簡單。

第二天一早，柯曉曦還沒起，方鐵軍留個字條出去了。

柯曉曦睜開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最後的早餐了，不知那個臟亂差又會搞出什麽花樣來。臟亂差是昨晚知道了方鐵軍一直在找鐘點工之後柯曉曦在心裏暗暗起給他的綽號。

可是，柯曉曦使勁抽抽鼻子，什麽味道都沒有。再豎起耳朵聽一聽，屋子裏也是靜悄悄的。

“鐵軍？”柯曉曦從床上爬起來下地找了一圈兒。

不會吧？直接走了？這麽無情？不像他的風格啊。正納悶兒著，柯曉曦看見了床頭櫃上的字條：

急事，出去一趟，明天再走。

這是有多急？柯曉曦撓著頭打了個呵欠：“啊──呵──呵。”

算了，管他呢，明天正好。要不今兒準備跟米樂說分手的，不知得怎麽折騰呢。今天走的話我可能還真沒時間送他。

咖啡廳裏，秦遠漫不經心攪著咖啡。方鐵軍進了門徑直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

“喝什麽？”秦遠笑著看他。

正好一個服務員站到跟前，方鐵軍拿起水單翻了翻，“給我一杯蘋果汁。三明治有吧？來一個，加熱一下。”

服務員走了。秦遠還是笑瞇瞇的，“沒吃早飯就來了？這麽想我？”

“我沒心思跟你開玩笑。”

“哼，好吧。那你找我什麽事？電話裏還不肯說，怕你小情人兒聽見？”

“我找你什麽事你自己想不到嗎？”

秦遠微笑著搖頭，“你有什麽事我怎麽能想到？咱們之間又沒什麽特殊的關系。”

“為什麽要留在北京？”

“哦──原來是這個。”秦遠慢慢點頭，故意一臉心知肚明的樣子，“公司安排的，你以為我想嗎？”

“你騙誰呢？根本就是你自己一再申請的。”

“誰告訴你我自己申請的？柯曉曦？”

方鐵軍楞一下，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不是，我自己猜的。”

秦遠眼睛一瞇，拿出了手機，“方鐵軍，這事就是有人告訴你的，而且那人一定是柯曉曦。”

“你別亂猜。”

“哼，就行你猜不許我猜？再說我也不是‘猜’。我已經了解清楚了：公司裏跟柯曉曦關系最好的是銷售部經理王松，王松又是我助理的同學，自從我們來了北京，沒事兒他們就混在一起。看來我得打電話問問小張：遞申請的事他都對誰說過。我最討厭背後傳領導閑話的人，所有知道這事的人都可以不用再留在公司了。”

方鐵軍一把按住秦遠的手，“你別胡來！我說了是我自己猜的。”

“那你憑什麽這麽猜？”

“這事你幹得出來。”

秦遠一使勁甩掉方鐵軍的手，“別自作多情了，你以為我是為你留下的？”

“那你幹嘛調查曉曦在公司跟誰關系最好？”

“你有毛病吧？我什麽時候說我‘調查’柯曉曦了？我說的是‘了解’。周一我就正式接手北京的工作了，手下的人都什麽情況關系好不好我不該了解一下嗎？而且，就算是我自己申請的，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方鐵軍垂下眼簾，“不是最好。那對不起，我不該自己瞎想。你別亂打電話了。”

秦遠嘴角挑了挑，“不打也行，你答應我件事。”

“什麽？”

“今兒陪我一天。”

“我沒時間。”

“這邊房子我已經租好了，陪我到三裏屯逛逛，那有家不錯的家具店。正好離得也近。”

“我……”

“你答應我，我就不打電話，也不會再問。”

“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兒過份？”

秦遠又加一句：“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柯曉曦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唉──小米樂啊小米樂，十分鐘了，這還提前打的電話。每次都這樣，真是的，又不是女的出門要化妝，老得等他。真是夠了，無論如何今天也要……

當當──有人敲車窗。柯曉曦按下車玻璃，一個保安探過頭，“先生，這兒只能臨時停車。您跟這兒停半天了，來回的車輛繞來繞去怪麻煩的。您看您是不是……”

柯曉曦一擡手，“喲，那不好意思。行，我明白了。您給看著點兒，我往那邊兒挪挪。”

按照保安的指示柯曉曦把車靠墻邊兒停下了。然後他熄了火，從手箱裏翻出根不知扔了多久的煙。

柯曉曦只在三種情況下會抽煙：需要應酬得拿煙跟人套近乎的時候、有什麽事令他著急不耐煩的時候、再就是剛跟人上過床之後的完結煙。可他偏偏又不能忍受別人在他家裏抽煙，所以他也就不允許這三種情況發生在自己家裏。比如他幾乎從不在家裏接待客人，比如心情煩躁的時候他一定會出去，至於上床就更不用說了。能讓方鐵軍住在客臥已經是極限，只要神智情清醒，他絕不能接受其他男人把自己的體液灑在他家的床上。即便他把男朋友帶回家了，要做什麽的時候他也是拉著人家出去開房。就因為這樣還錯過了不少讓他遺憾萬分的好小夥兒。

抽著煙抖著腿，柯曉曦仔細打量著出入校門的男男女女。快開學了，進出往來的人不少。一個個大姑娘小夥子的都那麽水靈。年輕真好，柯曉曦想想自己：怎麽好像還沒怎麽著，一眨巴眼兒的工夫，青春洋溢無憂無慮的生活就那麽過去了？這現在一天天累死累活的，唉──啥時候是個頭兒呢？現在二十九，過了今年就三十整了，自己要不是這麽個情況，老媽早該逼婚了吧？

柯曉曦胡思亂想著，扳下遮陽板上的化妝鏡仔細照了照：嗯，還好，虧了老子天生麗質，殺豬刀還沒來得及把我怎麽樣……不過方鐵軍看著也蠻年輕的……嗯，其實是現在人都進化了，不像以前，三四十就跟小老頭兒似的……唉？可是王松怎麽看著就那麽老相……

副駕駛的車門被拉開，米樂坐了進來，“夠帥了，還照？”

柯曉曦轉過頭直勾勾看著他，“樂樂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怎麽了？”

“我明白了。”柯曉曦轉回頭看向前面，“問題不在你，在我自己。看著再年輕，心理年齡該老還是老了。”

“啊？你說什麽呢？”

“沒什麽，走吧，去哪兒看電影？萬達？”

“不要，那裏逛街不方便。”

“那再比較近點兒的就……三裏屯吧。”

“好。”

“鐵軍你看這個沙發怎麽樣？”秦遠指著家具店櫥窗裏的一只仿舊皮沙發。

“挺好。”方鐵軍叼著煙心不在焉地回答。

秦遠完全不在意他的冷漠態度，繼續自說自話，“前幾天路過的時候我就看上這沙發了，當時沒時間，還怕今天沒有了呢。”

“一看就不便宜。不是誰看上都買得起的。”

“陪我進去問問。”

“我抽煙呢，你自己進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那我等你抽完。”

方鐵軍皺眉去看秦遠。秦遠脖子一梗。方鐵軍無奈地把煙扔到地上踩滅了。秦遠彎腰把煙屁撿起來走出去扔進了路邊的一只垃圾桶。

“在香港隨手扔煙屁會罰很重。”

“那你快回香港去吧。”

秦遠看方鐵軍一眼，拉著他直接進了家具店。

咕嚕──米樂肚子裏叫了一聲。

“還沒吃飯吧？”柯曉曦問。

“沒有。你打電話說快到的時候我剛起。”

“我說怎麽磨嘰那麽半天。正好，我也沒吃。這樣咱們先去前面那個家具店後面吧？那兒有幾家什麽墨西哥西班牙風味啥的。”

“好。”

“你好小姐，請問那個沙發我們能試坐一下嗎？”秦遠問店員。

“您好，先生。可以的，您坐吧。”

秦遠高高興興地走到沙發前坐下了，然後他朝方鐵軍一伸手，“來，你也坐。”

方鐵軍站在原地不動。秦遠拍拍自己身邊，方鐵軍還是不動。

店員看出氣氛有點兒尷尬，她走到方鐵軍身邊做了個“請”的姿勢，“這位先生也過去坐坐嘛，不喜歡這個我們還有其它的。”

沒辦法方鐵軍只好走過去坐到了秦遠身邊。

“唉，就是這家，這麽過去往後一轉就是。”柯曉曦指著家具店對米樂說。

米樂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哦，這邊我來過，但沒往後走。”

“咦？”柯曉曦一抻頭，“我記得他家櫥窗裏是個挺好看的沙發來著，怎麽換成了兩個人模？”

米樂瞇起眼睛，“那不是人模，是活人吧？”

柯曉曦和米樂說著話已經來到了櫥窗的正面。

接下來隔著櫥窗玻璃八目相對，兩站兩坐，四個人都楞住了。

家具店門外。

“你們……”方鐵軍和柯曉曦同時張口，看對方要說話又同時停住。然後見對方停住又一起說：“我們……”

“是我讓鐵軍來陪我一起看家具的。”秦遠搶先說了。

什麽都不知道的米樂想了想，“買家具一般不都去宜家嗎？”

柯曉曦笑笑，“那是大學生和小白領愛去的地方。這是我們公司的新老總，當然得來找這種有個性與眾不同的。那沙發我每次來都看半天，就是消費不起啊。”

方鐵軍看著米樂問柯曉曦，“你昨晚說約了朋友看電影說的是他？”

柯曉曦掃一眼秦遠又看方鐵軍，“那你留字條說有急事就是陪秦……陪傑瑞看家具？”

秦遠盯著米樂，“曉曦你不給我們正式介紹一下嗎？”

“哦，對。”柯曉曦摸摸後腦勺，“傑瑞，這是我的朋友，米樂，在讀學生。米樂，這是我們公司的新老總，秦遠，叫他傑瑞就好。旁邊這位在醫院你已經見過了，方鐵軍。鐵軍，這是米樂，那天醫院裏你沒問，我就忘了介紹。”

秦遠朝米樂伸出手，“你們是來看電影的？最近有什麽好片子嗎？”

米樂略帶羞澀地握了上去，“嗯，我們來看《海洋》。”

“哦──那個啊，我還說有時間想看看呢，原來已經上映了。唉？鐵軍，不如咱們一起看吧？”

“好啊。”米樂挺高興。

柯曉曦猶豫一下，“也好。”

只有方鐵軍，臉上頓時就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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